“我……”我这是怎么了。
就连亚梦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是在看见校园里一无所知的学生们平凡日常的时候，有什么东西从心底一路碎裂到眼眶，化作泪珠扑簌簌滚落下来。
制裁者们隐回黑暗不再现于人前，琉璃也不在她身边，她好像退回了最开始成为守护者时的样子。
但好像又有什么不一样，她已不再是守护者普通的一员，她承担着的责任，已经没有人能够站在她身边，替她分担。
这是只有她能做到的事，为了保护她所重要的一切，她都明白。
可是，可是，数不清的难过从心底不知名的角落突然像沥青一样冒着泡翻涌上来，伸出嶙峋的手将她往泥沼里拉。
细数过来路，她从来没有过什么时刻像现在这样，如此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孤独。
她的外表、她的甜心，其他人眼中她的样子……所有的一切全都改变了之后，她发现自己渐渐没法说出当时安慰琉璃的话了。
“你的外表、你的甜心，其他人眼中的外在形象，如果这些都不是原来的你，你为什么还会觉得自己是原来的自己？”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从心底响起，即使知道那只是一些残响，她也无法抑制随之喷涌出的情绪。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亚梦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脸，从唇边溢出的话语，每个读音消失都像泡沫溃散。
“亚梦，你在和谁说话？蕾切尔、蜜绮薇，你们……”戴雅蒙德因为琉璃的衰弱而沉睡着，丝尔维娅察觉到不对飞到她面前，却发现自己的两个同伴不约而同地保持了沉默。
终于，仿佛被心底危险的欲望驱使，她向那个声音发问：我真的，还是亚梦吗？
“……”声音沉默了一瞬，露出了嘲笑的獠牙，“你啊——”
“——不要哭。”
少年的声音先一步降临，只是一句话，敲在她心头却如破冰般清彻。
亚梦茫然地抬起头，看见猫耳少年的身影自塔尖跃下，稳稳地降落在高塔的窗台，然后伸出手拭去她眼眶里未来得及落下的泪水。
他的身影落下时遮住了阳光，她却终于感觉到了温暖。
“不要哭，亚梦。”
在无数蜂拥而起的噪音将她吞没之前，是他先一步喊出了她的名字。
月咏几斗原本只是为了任务途中的私心才绕路特地来到这里，但此时此刻他无比庆幸于自己的出现。
为什么你会露出痛苦的表情，为什么眼泪从你的眼中滚落，如果我不在这里，你是不是就会一直这样哭泣下去。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仿佛受惊的犊羊般向他投出目光的少女，她的面上一片空白的茫然，眼瞳像是阳光下的盐水滩，明亮过头就映不出影子。
他试探着握住她的手，感觉到不属于这个季节的温度渗进关节。
从双手传来的温暖仿佛夜海里的缆绳牵引着她，亚梦挣扎着收拢回思绪和视线：“几斗，我好像，不太对劲……”
“——你需要休息。”月咏几斗跃下窗台，接住因为失去平衡向后倒去的少女。
她的全身都在颤抖着，像是刚从冰水里被捞出来一样，落进他怀里的瞬间些许香气自她周身荡起，几斗的目光暗下：“我会通知其他人来，现在我们得离开这里。”
“琉璃……”在再次陷入沉默之前，亚梦抓住了他的衣襟。
少年的回答是将她打横抱起，猫耳抖动，从高塔窗口一跃而下：“好，我带你去找她。”
*
气氛有些尴尬。绫小路琉璃这样想道。
手中矮胖的瓷杯烧制成双层，杯身吐着小朵小朵的白玉兰，她抿了一口新沏的茉莉香片，目光不着声色地扫过四周的景物：
小小的八角凉亭置身于树木环抱，四周的植物散发出怡人的香气，来路斗折蛇行，有种“移步换景，咫尺乾坤”的玄妙之感。这里的每一处景物，都让她想起自己所生长的南国。
——而此时坐在她和月见山圣的对面，啜饮着瓷杯中茶水的少女更是如此。
“如果你一直对我抱有敌意的话，这次旅途对你来说可能会变得难熬很多，黎歆。”天河绮罗，或者说黎妍托着茶盏，蒸上来的热气并不能使坐在她面前的蓝发少女的面色看上去变得红润，但至少可以让她的表情柔和些许。
“理性上我同意你的看法，”绫小路琉璃敛下眼眸，“但是很抱歉，在感情上，我很难这么快就接受要和你和平共处的事实。”
“事实上你能这么想，我已经很高兴了。”面对她不冷不热但还算清晰明白的态度，黎妍并不失望。
“那么回到我们一开始的话题——你需要和我一起回到黎家，那里有自黎家传承以来所有的资料记载，也有药材能够稳定住你的身体情况，只有以你的具体情况作为参照，才能制定出万无一失的方案来解除神祭。”
“而另一方面，”她与月见山圣极快地交换了眼神，“熟悉的场景，也许有助于你记忆的恢复。”
“也许吧，但原谅我对那里实在是没有什么良好的印象。”绫小路琉璃不置可否。
黎妍点头表示理解：“前往的人选除了你我，月见山，还有——”
枝叶被扰动的簌簌杂音遮盖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三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只见猫耳少年从半空中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林间的空地上，而他怀中的少女面色苍白，涔涔的冷汗将发丝贴附在她的面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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